Saturday, September 10, 2011

我為什麼成為一名基督徒

我一輩子很佩服兩個人的學識廣博與精深,很湊巧兩位都來自北京;一位是我已經去世的二姨丈,班上到過我家的人或許見過他,我只有寒暑假回家時才有機會領受他的教誨;另一位就是我打算向諸位介紹的──亞波羅,常偉也認識他。他是我的良師益友,雖然他小我十歲,我卻是打從心裡敬佩他的博學多才。我每個週末早上向他學習唸聖經三個小時,從開始到現在足足有四年,在這不算短的時間裡,也是歷經波折,單單教室就換了五個地方,他說:「只要有人要學,我就教。」他可以開單程四十分鐘高速公路來教,我怎能不去學?況且他在這方面的領受與教導,都是不尋常的,這也是我所要分享的。

我把他blog的文章從簡體改成繁體,稍稍改了一些適應台灣的語法和通俗用詞,原來的網址是 http://blog.sina.com.cn/apollos124。這是他簡介自己和近二十年來片段的經歷與心路歷程,內容正好回應了我早先那篇“未曾回應的話題”,希望同學們能對基督徒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我為什麼成為一名基督徒

*** 亞波羅

(一) 背景与預備

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是那個時代少見的獨生子。我父親是一名工程師,母親是一名藝術家。他們都是正直、勤奮、有事業心、有情趣、愛家的人;我心裡非常敬重他們,雖然他們為人平凡而不完美。

我家是两個文化的匯流。我父親家在祖籍是一個大家族;他的四伯是清朝最後一撥進士,於是就把大排行的幾個弟弟帶到了北京。我爺爺早逝;奶奶也出身望族(她父親曾任北洋大學校長,是翻譯“物理學”一詞的人),自學識字、讀書眾多、富於智慧,但是年輕守寡,只好當親族的管家,辛辛苦苦把两個孩子帶大,雖然家境貧寒,仍有中國傳統儒家士族注重學識和品格的遺風。

我母親家則有完全不同的風格。我外公是一名農村的窮孩子,少年從軍,自學成才,是一名詩人兼将軍;新中國成立後作過軍事學院教授和省政協委員。我外婆則是一名基督徒;她的姑姑曾在傳教士開辦的医院裡作過護士,於是信了耶穌。我母親也上過教會開辦的私立學校。但是我小時候從來没有聽說任何有關基督的教訓。唯一記得的就是外婆在七十年代曾經在我讀《参考消息》的時候對我冒出一句:“聖經預言說:以色列復國,天下大亂。”我當時一頭霧水,但是記在心底。直到信主多年,學了末世論之後,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母親有没有重生得救我不知道,因為我信主是在她去世以後。但是她一直教育我的是:要好好學習,追求真理,作一個對社會和人民有用的人,因為“知識就是力量”。所以我從小就努力多讀書,想建立一個有穩固根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

我追求真理是從閱讀文學著作開始。家藏了一些中外古典名著,從隣居和朋友那裡也能借到一些現代中國文學。小學三年級就讀完了《三國》、《水滸》、《西遊》、《紅楼》等中國古典文學名著,此外最喜愛的还有《東周列國志》、《聊齋志異》、《中國古代神話》、《中國民間故事》、《希臘古代神話》、《安徒生童話全集》、《青春之歌》、《李自成》、《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等等。但是我瀏覽文學的結果是讓我變得越來越悲觀,因為人生若没有一個很高的、達不到的目標,好像就很平庸;然而如果有一個很高的、達不到的目標,那麼就幾乎肯定是一個失敗和悲剧。當時也開始塗抹一些文字和詩歌。但是我發現自己需要刹車,否則可能今天就是一個小顧城(他是中國著名的朦朧派詩人,最後自殺了)。

於是我就轉向研究歷史。通過閱讀《東周列國志》、《三國志》,部分瀏覽《史記》、《資治通鑒》,以及當時能找到的《中國通史》、《世界通史》等等,我的感覺是中國歷史的輝煌時代是在春秋战國。自從秦朝建立大一統宗法專制之後就不再進步,而是大約每二百年一個周期的循環。每個王朝都從清廉和自由開始,到腐敗和残酷結束,中間或許有一個中興。整個中國好像一個低頻震盪的化石一樣,“日光之下並無新事”(聖經傳道書一章9節)。至於世界歷史,因為缺乏知識,我感覺就像打群架,完全没有頭緒。

於是我又轉向研究哲學。從初中就開始約一些同學一同讀馬列原著、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等等。結果是越讀越糊塗。我發現哲學家通常都給出一些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聲稱,但是他們邏輯論理的時候,其大前提假設常常沒給出理由。所以看起來好像解决一些問題,仔細想來又有更多的問題。最後的問題还是是否憑信心接受最大的假設。

那時是要考大學的。我意識到只有在自然科學裡才能找到可靠的真理,於是就考上了當時最紅的理科系,試圖摘取“科學的皇冠”。結果是在學習了七年(本科加研究生)之後,我非常失望。科學的確可以給出可靠的真理,但是局限在可以作實驗的範圍内,其餘的都是理性的推演,可能對可能不對。因此科學的真理都是在比較低層次的範圍内,比如世界如何運轉;但是有關世界為何存在、我們為何存在、我們生命有何意義、何為社會公平和正義、世界的未來走向何方等等較高層次的問題,科學都不能回答,或者說有觀点,但是僅此而已。

至於宗教,因為我們的時代崇尚科學精神,一向認為屬於迷信之類,未曾涉入。我後來看了一本中篇小說《晚霞消逝的時候》,其中提到科學管真、宗教管善、藝術管美,三者缺一不可,對我相當有啟發。但是時機未到,無從著手,就暫且放下。

我上研究所時,正是中國改革開放方興未艾的火熱時期。我們都染上了“愛國主義綜合症”,試圖為中國的未來尋求方向、出謀劃策。我自學了一些經濟學知識,後來与别人合作寫的一篇文章也曾經部分發表在《經濟日報》上,並被傳到高層。我認為中國經濟改革的關鍵点是所有制的轉變。原來的“國有國管”没有活力,後來的“國有私管”會導致國有資產流失。因為國有資產增值並沒有給管理者帶來任何好處,反而通過花高價買低值,收受回扣,以致國有資產减值,才給管理者帶來個人利益。我們建議把虚名的國有制轉變成具有實名的“國有資產委托人制度”,通過公平競爭和私人資產抵押產生,按照使國有資產增值的程度獎勵性地轉移部分國有資產給他們,(當然减值了就得罰款)。這樣國有資產私有化的過程就會被認為是公開和公平的,而且可以避免國有資產的非法流失。很可惜這個建議没有被完全採納,因為上層認為在國家和企業之間再增加一個層次會降低效率。因此我們雖然有“國有資產管理局”,却没有“國有資產委托人”。其實,如果所有者身份明確,利益与私有者平行,就可以避免許多“潛規則”,不至於使腐敗成為市場經濟必需的潤滑劑;也讓國家可以專心作裁判,而不是同時兼運動員。看來思想的轉變不是一代人的事。

那時除了試圖理解經濟學,也努力参加從合唱團到研究生會的學生活動;曾考慮從政,把自己的一生献給中國的改革事業。幸虧上帝關了門,讓我不得不走另一條路──出國留學。總之,我在中國尋求真理的過程是範圍廣、失望多。那一年發生了我生命中影響最大的三件事:母親突然去世,使得我迅速長大;和高中時的最好朋友結婚,使我從理想主義的男孩變成有現實掛念的男人;幾個月後,就别離愛妻,一個人駛向新大陸。雖然實在捨不得分開,想把她變成一個小人兒揣在兜兒裡帶走,但是没有魔法,也没有簽證,只好淚别。


(二)冲擊和降卑

我去美國的學校好像是碰巧定下的。在那之前不久,有一個美國教授來華訪問,講學內容和我的碩士論文研究題目相近,我就作了他的翻譯,並陪他在華旅行。他是第一個對我作見證的基督徒。他說的我都不知所云,只能搪塞過去。他問我是不是agnostic,我就說是,回家一查才知道意思是“不可知論者”。其實我是“完全不知”,是從來没有想過這方面的。他送了我一本中文聖經。打開一看,第一句話說:“起初神創造天地…”;我就合上了,心想不可理喻。於是就收藏在書架上,放在《中國古代神話》、《希臘神話》、《中國民間傳說》和《聖經故事》的旁邊;可見我那時把聖經如何分類。

這以前我申請過十三所學校,不是没錄取,就是没獎學金(或者給晚了)。因為有這位教授的帮助,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他的學校的錄取和資助。所以我就很自然地來到了那個安静的大學城。這所大學的少数專業是全美一流,但是總体水平一般。我哪裡會想到上帝如此安排是因為周圍有一流的教會呢!

我記得我是在周總理逝世纪念日(一月八日)離京赴美;一落地,就發現在一場大風雪中,道路溜滑、冰柱垂簷、滿目雪白,達半月之久。幸虧那位老師安排了一位基督徒中國學生來機場接我,小心地開了半天才回家。他讓我住在他家裡,直到教會帮助我找到住房和室友,还借給我六百塊錢,讓我度過頭一個半月没拿工資的日子。

那時候不像現在,我們出國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了解情况。而且只能換四十美金的外匯。老婆給我的另外的二百美金夾在了書裡,还因為行李超重,又被帶回了家。我哪裡想到租房子要交押金,还要接電、接水、接電話,都要押金。甚至我吃驚地發現,上學还要交學費!我在中國從小學到大學都没有真的交過學費,上研究所还可以領錢呢!當我注册接近結束在交款台前發愣的時候,有一位中國同學走過來,問我是否没錢交學費,我說是;她又問我有没有資助,我說有;她就說她願意替我付頭款,讓我領薪水後还她;我就說謝謝。一切似乎在雲山霧罩裡就都定下來了。人一旦拔了根,住人屋簷下,對誰的帮助的手都不能拒絕,無論自己多麼驕傲。

於是我們三個已婚的男生一起住一個破舊的老房子,每人只交一月50美金。我們省吃儉用,專吃最便宜的雞肉、雞蛋、圓白菜和猪大排,一個月也只需50美金。剩下的錢就用來打一分鐘两塊美金的越洋電話了。除非有教會的人主動來帶我們去買菜,我們都徒步走大約一英哩去超市,再徒步端着大紙袋裝的食物回來。大冬天兒的,手指頭幾乎都凍掉了。為此我盡力存錢,一個學期之後,不僅还了帳、交齊了學費,还買了一輛像坦克一樣響的舊車,它忠心地服侍了我和同學們两年之久。因為我是少見的有資助的學生,於是就輪到我帶他人去買菜了。能够不再求人,还能帮助人,真是一個可喜悦的轉變。

因為教會在我剛來時帮助了我,我就覺得欠了他們的人情;因此在他們來接我們周五晚上去查經班的時候,就没有推辭。其實我心裡也没想推辭。还没出國的時候,父親就對我說過:在那邊教會挺多的;你可以和他們作朋友,但是不要信他們的東西。却惹起了我的好奇心,心想總得先了解他們信什麼,才能决定信不信吧。

我剛跟教會接觸的時候有如下的感覺:首先我很喜歡他們的音樂;那裡面的宏大、温柔和真摯是以前很少感覺到的。我也很喜歡他們這些人;多数都很柔和、耐心和有愛心、願意付出去不計回報地帮助人,他們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華人,却鮮有來自大陸的。我不太喜歡那位牧師,因為他屬於權威型;我更不喜歡他們崇拜的儀式;我覺得跟文革太相近。我趕上了文革的末尾,其中領袖崇拜的許多方面都好像是從基督教拷貝過去的:教會唱讚美詩,文革時跳忠字舞;教會裡讀聖經,文革時讀毛選;教會裡禱告,文革時早請示晚匯報…。總而言之,我厭惡這些形式,却喜歡這些人。

但是我接受不了的是他們總對我說:信耶穌吧!信耶穌得永生。我的回答是問:耶穌是誰,永生是什麼?你必須先給我證明神的存在,至少指出進化論有什麼錯誤;否則根本就没有必要有神,那麼其他一切就都是白說。這些慈眉善目的來自港台的弟兄姐妹們没有經過辯論的訓練,根本回答不了我的問題。我成了出了名的提問多的刺兒頭。他們說你信了就明白了,我說我若不明白,信什麼?其實我的地位更尷尬:本來以為自己懂点兒東西的,但是現在不光自己身在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自己的腦子更是在陌生之地,因為他們講的人、物、事,按說影響世界最大,就連我們過的公曆都是從人家生日算起的,我却幾乎一無所知!我能不着急嗎?我要麼承認自己無知,要麼就得證明他們的知識無益。

幸好我还有两個室友。他們都比我大很多,不願去教會。但是他們願意聽我轉達教會裡講了些什麼。我就如實按記憶傳遞,他們就自然地從非信徒的角度提問,我就得按照信徒的角度回答他們。仗着在北大七年每天晚上熄灯後在宿舍裡辯論一小時地訓練,我發現從另一個角度争論我也可以贏!

這件事促使我認識到:信仰的事真的是——“信仰”的事。有神論与無神論辯論的性質並不是“宗教對科學”、或“理論都對事實”,而是“信仰對信仰”、“理論對理論”。因為起源的時候並没有人在那裡觀察記錄;如今也不能重復作實驗,不能作實驗的東西嚴格來說不屬於科學的範疇;雖可以提供觀点,但是並不比其它的觀点更优势,因為同樣事實可以由於最高假設不同而得出不同解釋。以上這些說明要在平等的地位上辯論,但不說明所有的觀点都是等價的。進化論宣稱生物越變越復雜(高級),明顯与熱力學第二定律相矛盾,怎麼以前就没有想過呢?前者没有實驗驗證,後者被實驗處處驗證;當它們矛盾時應該取哪一個不是自明的嗎?為什麼只有當我站在另一面争論的時候才想起來呢?說明我以前是被思維定势局限了,没有考慮所有的根據,再作出理性的判断。

於是半年以後,教會裡來了新同學。我發現他們來福音班提了和我以前一樣的問題,就自發地說:我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信徒們很吃驚,說“你信主了麼?”我說“什麼是信主啊?我就是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而已!”

我的思想有了一個理性的轉變,從一個接近無神論的不可知論者(更準確地說,是“無知者”;我從來也不是一個確定的無神論者,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無法證明的負面聲稱)轉變為一個接近有神論的不可知論者(或者說“不確信者”)。我接受科學的證據指向上帝的存在;廣義相對論和宇宙學的大爆炸理論說明宇宙有開端,因此理應思考創造論的可能性。我承認上帝存在的可能性(幾率)大於不存在的可能性;每一個新的科學定律被發現都增加設計者存在的可能性,因為規律不傾向於自然增加,而傾向於自然减少(熱力學第二定律)。我承認上帝如果存在,一定是唯一的,因為宇宙中科學規律的合一性指向設計者和創造者的唯一性。我甚至承認上帝如果存在,人是否承認他對於人來說很重要;因為如果他是創造者(就像父親那樣),不認則為不敬;如果他是宇宙中的掌權者,不敬則為不智。

盡管如此,我的理性轉變没有讓我成為一名基督徒。我繼續享受去教會裡白吃饭,大聲提問和辯論,同學之間說帶顏色的玩笑的快樂異教徒生活。


(三)思考与開啟

如果說我的理性轉變没有讓我成為一名基督徒,因為這一切都似乎仍是頭腦中的智力遊戲;那麼我接下來的情感轉變則幾乎讓我成為一名基督徒。你會喜歡什麼是因為它和你已經愛的事物相聯繫。當時我心所愛的是中國、中華民族和中國改革的前途。雖然一位英國作家說過:“愛國主義是無賴的最後堡壘”,我还要說“愛國是高尚思想的第一步”,因為它讓人尋求自我以上更大的善。

我在國内就“不務正業”,雖然學理科,却自學經濟學和研究改革問題。我們意識到經濟問題聯系到所有制,而後者則与基礎的社會理想,何為公平与正義等概念相關。於是我出國以後繼續探索,閱讀了許多西方思想史及當代社會哲學家的著作(包括一些在國内買了没時間看又帶出去的)。其中對我影響較大的包括麥克斯•韋伯(Max Weber)的《資本主義与新教倫理》(Capitalism and the Protestant Ethics)、約翰•司徒亞特•密勒(John Stuart Mill)的《論自由》(On Liberty)、孟德斯鳩(Montesquieu)的《論法的精神》(De l’Esprit des Lois)(中文版)、米爾顿•弗裡德曼(Milton Friedman)的《自由选擇》(Free to Choose)、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的《正義論》(A Theory of Justice)、麥克爾•諾瓦克(Michael Novak)的《民主資本主義的精神》(The Spirit of Democratic Capitalism)。當然也免不了翻一些大部頭的經典,如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國富論》(The Wealth of Nations)、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美國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馬克思(Karl Marx)的《資本論》(Das Capital)、和薩謬爾森(Paul Samuelson)的《經濟學》(Economics)。我試圖回答的問題是:為什麼西方文化在近代迅速發展,以至超越東方文化?中國改革要達到的目標和缺乏的因素是什麼?

說不上是具体哪一本書給我的靈感,但是這一年多探索的結果是我認為我發現了現代文明的結構:它是一個系統工程,是三大概念的流行和實鑑,即自由(Liberty)、正義(Justice)和仁愛(Love)。在一個崇尚自由的社會裡,每個人都可以尋求如何發展自我。在一個擁有正義的社會裡,沒有人可以藉着傷害别人的利益而獲得;只能藉着使用自己擁有的資本(包括腦力和体力),把原來對人無用的東西變成對人有用的東西,這樣他就創造了財富。財富不是一個“零和遊戲”(zero-sum game,即有人獲得一定是因為有人失去,這就是“剥削”概念背後的假設);財富是一個可以從無到有被創造的東西。如果每個人都根據自己的特長創造財富,然後再自由交換,那麼原來分别只有筆和紙的人就都可以擁有筆和紙。自由加正義把人的自私本性加以約束和利用,使得人只有互益才能自利,形成有效率的進步。但是因為資本傾向於再生,多有的还會再多有,所以社會容易两極分化,除非社會擁有仁愛。當在先的不是壓迫和排斥在後的,而是帮助在後的,社會的進步就不再是部分的,而是整体的。從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開始,西方文明就是不断尋求如何把自由、正義和仁愛這三個概念最恰當地理解和應用,結果造成整体的進步,使之超越了東方文化。這些概念當然也就是中國改革缺乏的因素。下面一個問題就是:西方是怎麼把這些概念放在一起的?是碰巧,还是背後有更深的理由?

當我正在崇拜自由等現代理念的時候,我去得克薩斯大學奧斯仃(Austin)分校開州物理學會年會,看見圖書館上刻着一行字,中文意思是:“你們必曉得真理,而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它就像對我說的一樣,撞擊在我心上,回響不已。我就問那位帮我去留學,也帶我去開會的教授,“這話是誰說的?”他說:“是耶穌說的!”(約翰福音八章32節)我又問:“聖經裡还有没有說過其它有關自由這個概念的話?”他說:“我記得好像还有另一句,‘主的靈在哪裡,哪裡就得以自由’”(哥林多後書三章17節)。我的心裡就更像空谷回音,縈縈不絕。於是馬上到圖書館舊書店裡,花了99美分買了一本英文新國際版聖經。一開讀就放不下手,花了近一年時間從頭看到尾。我從來讀不進去中文版聖經,因為雖然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但是每一個詞和背後的概念,我都不理解。英文版反正一切都是新的,我倒能讀進去。那時候没有整体性和歷史觀,但是其中的許多話都引起我的共鳴。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西方現代文明中的這些關鍵概念不是源自虚空,背後是因着它的宗教信仰。因為上帝的道德属性是聖潔(Holy)、正義(Just)和慈愛(Merciful),如果社會中信神的人多了,那麼神的聖潔就成為他們的道德標準。當社會的平均道德標準高了,社會就可以有小政府,大自由;因為如果社會中人人都互相欺詐、互相侵害,人們就只好擴大政府職能,减少個人自由,好保證個人的平安。可以說社會中的自由度与平均道德水平成正比;犯罪的自由帶來的是禁錮。當人們仿效神的公義(Righteousness)、實鑑神的正義(Justice),帶來的是人心的正義感(有惡不行)和社會的正義(有惡必罰)。當人們“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腓利比書二章5節),熱愛真理、恨惡虚偽、尊重權威、憐恤弱小、赦免罪過、献身示愛,人們自然就有仁愛(希臘文的agape),社會自然就有了博愛(Fraternity)和慈善(Charity)。一個强力形成的現代國家,没有信仰作背景,与現代文明形似神不似,很難平衡和持續發展;反過來,西方如果放棄它文化的根,也會衰落,就像現今正在發生的一樣。我從中國現代化的需要開始,追踪到西方現代文明,又追到基督教信仰和上帝的属性,後者的重要性一個個超越前者,我也一個個把自己的愛從前者延展到後者。

這期間我被邀請去参加來自印尼的唐崇荣牧師的布道會。他講的題目是基於約翰福音十四章6節:“耶穌說:‘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裡去。’”他解釋說,東方人(以儒道釋三家為代表)一向追求道路,想走正道,不偏左右;但是對於要去哪裡並不明白。与之相反,西方人(從古希臘、古羅馬開始)就一向追求終極真理,只是對於如何達到那裡缺乏知識。耶穌基督生在以色列,世界的地理中心。他對東方人說:你們所追求道路在我這裡;又對西方人說:你們所追求的真理也在我這裡!但是他宣告:更重要的是你們需要到我這裡來得生命,然後其它的一切才有意義。

這話像重槌敲大鐘,在我心中嗡然回響,震得我失去了平衡。當呼召願意信主的人上前來的時候,我有想去的意念,却没有移動的勇氣。當時一定是心跳加快,臉色發白,讓旁邊一個來自香港的信主的同學發現,就硬拉着我下去了。於是我在雲霧中被人按手禱告,被領人進陪談室。路上看見教會裡的同學驚喜地喊着說:“你終於信主啦!”我却自言自語地問:“什麼是信主?”最後我在回應表上打勾的是:“有興趣,願意更多了解”。

這一年我發生了一個情感的轉變,從討厭基督教的崇拜儀式變成仰慕基督教的信仰体系和其文化影響。但是我愛的是基督教,不是基督。如果那時我打勾說自己信主了,我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名義上的或“文化基督徒”,並没有重生得救。我的頑固,使得神必須用更重的手。


(四)擠壓与破碎

人的位格性(Personhood)主要有三個方面,理智、情感和意志。我的理智轉變是容易的,只需一些新知識,加上一個自由辯論的環境,花了半年時間。我的情感轉變難一些,需要很多的消化、琢磨、冲擊和回響,花了一年時間。我的意志轉變更難,花更長的時間,需要有更大的强度。一個人若不被破碎,就不能被重塑,尤其是像我這樣驕傲、自以為客觀、冷静、能掌管生命的人。我遇到了三個事件,超過自己的控制範圍,只能尋求更高力量的帮助。於是我作了三次功利性的禱告,就是上帝如果你給我什麼,我就还你什麼…。

第一次是在1989年的歷史事件之前,我决定回家探親。我和新婚久别的妻子已經有一年半没有見面,因為她被莫名其妙地拒簽了三次。我們的信從厚變薄,電話也慢慢變得無話可講。两人的世界越來越不搭界;繼續這樣下去,我們的前途就岌岌可危。我就發了一封快信,告訴老婆:要探親啦,快請假!正好旁觀這歷史時機。然而根據我的直覺和經驗,群眾運動的結果總是越變越過激,凡是想妥協的領袖都會被选下去,最後一定以流血冲突結束。在我定好了票,即将離開時,宣布了軍管和戒嚴。我知道可能會遇到麻煩,就作了一個禱告說:上帝啊,如果你能讓我順利回到美國繼續學習,我就信你是真的。我还寫了一封信給那位帶我去美國的教授,說:如果我這次回家探親,不能回來的話,我感謝你讓我來過一趟,並且讓我能認識耶穌基督(當時我是在說大話了;不過人以為将死,就算其言也善吧)。

我發的快信比我晚到。看見我突然出現,妻子大吃一驚,說你怎麼這時候回來?我們談話多多,也眼見了許多。随後我的難題是怎樣回美國去。我需要簽證,但是美國使館已經關閉了。在我預定的回程日期之前两天,它又突然開始工作。我就順利地拿到簽證,回到美國。我發現校園和同學們很吃驚地看見我,因為他們以為我失踪了;我还需要到處解釋。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許多和我一樣有些参与的留美學生都遇到過麻煩,唯獨我非常順利。我就想過是否与我的禱告有關。但是我覺得也許就是因為我十分幸運,於是就把上帝的事丢在腦後。

第二次禱告是因着我面臨的新難題。盡管動員了我住的地区的美國眾議員寫信給駐華大使館,我太太又被拒簽了一次。她來不了美國,我又不能回去。怎麼辦?於是我又禱告說:上帝啊,如果你能讓我太太來美國和我團聚,我就信你。求歸求,努力歸努力。我就找到我的新導師,他剛剛升為副系主任,問能不能給我太太一個助教職位,讓她去簽學生簽證,而不是陪讀簽證。教授說我們已經没有錢了。就在我轉身離去時,他又叫住我,說他願意寫這樣一封信,只是如果她來了,不要以為真有工作。我就說謝謝,接過信,寄給妻子。她去使館,居然簽到了。我欣喜若狂,叫她在大年初一冒着大風雪飛來。我買了一打紅玫瑰,帶着一群同學,衣冠楚楚地到機場接她。然後不理她發着燒,非要到城裡的“重逢塔Reunion Tower”上又喝酒又跳舞,直到半夜。

塵埃落定之後,我發現結果比預想的还好,因為太太真的有了助教的工作。我集中精力和老婆重新相識,真正地談恋愛。為了照顧她大病之後康復,讓桌椅腿都穿上“靴子”(用棉袜子綁上),免得她跌跌撞撞地碰傷脚趾。為了建立新家,她要什麼就買什麼,花到銀行帳户低於最低值,被罰款。開車帶她到遠遠的田野裡去,拔芦葦裝飾小屋。那段生活雖然簡單,却是恬美。那時我們都有規律地参加一間美國教會的聚會,因為那裡有認識的朋友。我想起了過去對上帝的禱告,只是覺得有了人的努力,也許結果和上帝無關。所以我又把對上帝委身的事丢在腦後。

第三次禱告發生在老婆來美四個月之後。那時有一位女同學住在一個美國人家裡。那家有一個遊泳池,冬天盖上、春天需要揭開。因為男主人外出教學,女主人就讓寄宿的女同學叫來一批男生,作力氣活;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没有注意到在遊泳池邊有一個螞蟻山,其中有許多“火蟻”(Fire Ant)。火蟻類似“殺人蜂”(Killer Bee),是在南美變種後侵入美國南方的,非常有毒。一般人被咬了之後會紅腫、化膿、疼痛,至少两周才好。我碰巧是過敏体質。在我幹活没注意的時候,四個火蟻同時咬了我的一個手指,注入了許多毒素。我在十分鐘内就變得臉上紅腫,疙疙瘩瘩,全身發痒。女主人發現我有急性過敏反應,就趕緊把我送到医院的急診室。美國医院規定應該先作“問症”(triage)、處置,再談付款。但是那天可能同時有一個車禍病人;護士看我一眼,說“他過敏了”,就先去看别人了。医院看我大概像是付不起錢的國際學生,就問了半天財政信息,像有没有保險、保險卡、信用卡等等。我因為是第一次進美國医院,完全不知如何回答。大概二十分鐘之後,我就說:“我什麼也看不見了!”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别人告訴我,我休克了(anaphylactic shock);像一根木頭柱子一般直着向後倒下,後腦勺砸在水泥地上。医院趕緊急救,注射了抗過敏藥物antihistamine,又照了X光片。因為那天是星期六,没有放射科医生(radiologist)看片子。就把我送回家了。

那天正好太太出去找工;晚上回來大吃一驚。我安慰她說没事兒,却又告訴她我四肢麻木,很難動弹。於是她叫來同學們,把我架到医院;医院却說找不到我當天來過的文件,又把我遣回家。第二天上午,医院來了緊急電話,叫我立即去医院;因為医生讀了我的X光片子,發現我的顱骨破裂,顱内出血;血塊壓迫神經,至少有癱瘓的危險。於是我又被架到医院,在那裡發現一架Careflite直升飛機,把我載到一家大城市中心医院;在那裡我住了十天。

那十天裡我睡的時候多於醒的時候。醒來時有時發現妻子在守着,我就開玩笑逗她樂,叫她回去休息;有時發現大群的基督徒朋友們來探訪。許多人急着問我是否信主了,似乎害怕我没信主就死了。我就說我大概、可能、似乎、應該算是信了吧。不過我又追問,如果没受洗(就死了)算不算得救?他們說得救是單單因着信,如果没有機會受洗(就死了)神不會在意,就像与耶穌基督同釘十字架的一個盗賊那樣(路加福音二十三章39-43節)。医生們說我應該開顱取出血塊;但是因為學生保險数量不够(只保一萬,開顱要十萬),就採用保守療法,用一些稀釋血液的藥,希望出血自己停止,血塊被自我吸收。基本上就是交托給上帝了。這時我想起上帝來,就又禱告說:上帝啊!如果你讓我恢復健康,我的後半生就屬於你了。

那時我妻子來美不久,英語不好;剛剛在教會裡聽過復活節的講道。她唯一的印像就是:如果上帝能讓死人復活,他更能医治活人。下一個主日,她去聚會;在崇拜結束後上前面去,跪下禱告。基督徒朋友們就圍上來問有什麼需要。她就說如此如此。他們建議我妻子先跟他們作禱告,接受耶穌基督作她個人的救主;然後和他們一起為我禱告,求神医治我。我妻子就說:我什麼都願意。於是她在我之先禱告接受主。

我在前七天基本上像一個嗜睡的黑眼圈兒大熊猫(腦震盪的緣故),没有任何起色;但是在後三天則突然好轉,扶在我妻子的背上重新學會了走路。本來是医院叫來康復中心的人測試,準備叫我入住康復訓練的。最後他們說完全没有必要。在第十一天,我被放出院。住院的費用保險正好够,只需支付直升飛機的2000美元。而且除了有一点短期記憶健忘症(記得起十年前的事,記不起十分鐘前的事)之外,從外表看一切正常。就連医生都說:這像是個神迹(It’s a miracle!)。

那個健忘症延續了两年就基本好了。雖然我妻子說我比以前笨了十倍(大概是她對我以前的理想化),但是我本來就不認為自己聪明,只是有点兒韌勁兒;如今每天都是白給的,所以没有任何不滿意,準備好好活下去。


(五)重生与重塑

回家和復學之後,慶幸餘生,也回想起我与上帝的關係。以前我把神當成是一個概念或只是一些性質和規則;而實際上(接近位格之間inter-personal)的交往就是我的三次禱告。每次我都滿俗氣地祈求我所需要的、却把不能保證兌現的東西作為交易;答應把信心回報給神,好像那是一種貨幣。神對我是好的、良善的和信實的,每一次都給了我所需要的;我却總是找理由,(至少是前两次)試圖否認神的credit(應得之分)。我一向以為誠信(honesty)和信實(faithfulness)是為人的基本道德要求,如今發現自己言而無信,就開始對自己覺得不太好意思。

過去我可以在教會裡承認自己是一個罪人,却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因為如果罪的定義是不完美,那麼誰都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但是我覺得与許多人相比,我在道德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今不再与人相比,而是与神相比了,我就不再有任何藉口。現在我不光承認自己是一個罪人,而且也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我也能想起來自己過去所行過的欺騙、偷窃、背叛以及許多不可言傳的罪惡來。因此,以前在教會聽過的耶穌基督為贖人的罪而死這個事實突然開始對我有個人的意義。

那時我非常想要成為一個基督徒,但是参加了這麼多年聚會,居然没有人告訴過我如何成為一名基督徒。我覺得在教會裡聽得不過癮,就定時錄下廣播電視上一些牧師的講道來聽。我喜歡聽甘雅各(D. James Kennedy)、史丹磊(Charles Stanley)、施蘊道(Chuck Swindoll)和羅伯遜(Pat Robertson)等。我不記得多少次跟着“廣電牧師們”作過禱告,直到有一天晚上,忘記是什麼原因,我一個人在家跟着羅伯遜又作了一次禱告,那時真的有感覺身体發熱、顫抖,心裡有被釋放的喜樂和平安。按說我“因信稱義”在那之前,但我是從那天開始才確知自己是一個得救的基督徒。

我妻子的信主和我是前後脚。不像男性是先理性、後感性;女性是先感性、後理性;但是两者都有必要,而且都需要意志的轉變。我因比她先有一些思想的預備,在回家探親的時候就暗示過是否願意和我一起信耶穌。她半開玩笑的回答是:「你上你的天堂,我下我的地獄。」來美後,她首先喜歡上基督教的音樂,然後又喜歡基督徒,尤其是羡慕我們的“接待家庭”表現出的美好、和諧的夫妻關係。在為了學英文的查經當中,因為學到神在律法中命令新婚丈夫不可出門打仗,而應在家讓妻子快樂一年(申命記二十四章5節),就覺得神真是挺好的,心那麼細,為所有的女孩子着想。後來出於需要,先於我作禱告接受主。但是她仍有一些理性的問題没解决。有一天她問我該怎麼理解進化論的問題,否則她讀經總不能心甘情願地越過創世記第一章!我就說你必須把進化論拉下“被驗證的科學事實”的宝座,因為它不是。創造論和進化論都是理論,你需要把它們先放在平等的地位上看待,然後用你的理性和内心判断哪個更可能是真理,还有你更希望哪個是真理。她作為女性,一下子就用感性,說:「我當然更願作上帝的兒女,而不是猴子的表親啦!」從此以後她就和我同步成長。

至於為什麼我們信耶穌可以得救恩等神學道理是在小組查經時明白的。從今天的標準來看,那時的查經真是很浅的,但是神的話語就有奇妙的啟示力量。在查以弗所書的時候,看到二章8-9節說:“你們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這並不是出於自己,乃是神所賜的;也不是出於行為,免得有人自誇。”我感覺到好像一種閃電穿透自己,突然間明白了我們得救的原因首要的是神的恩典(白給的禮物)。因着他的揀選和安排我們的生命經歷,使得我們可以有信心接受他的最宝貴的禮物──為我們献身的他的親生兒子耶穌基督。信心只是接受恩典的渠道;它也是神的恩賜,並不是出於我們的聪明。人若倚靠自己的聪明,想通過自己尋求和判断神,直到覺得他合乎自己立的標準,然後再“恩典地”把信心賜給神,首先没有人會這樣做,而且這是完全顛倒父子關係、主僕關係、創造者和被造物的關係、以及拯救者和失喪者的關係。我們是失喪的,神找到了我們;神從來没有失喪,不需要我們尋找。我以前雖然尋求真理,但是在耶穌基督把自己展現給我的時候,我却總是躲避他;不肯承認、不肯委身;因為他的献身的愛隱含着要求我承認自己的有限、無能和有罪,而這不符合我的驕傲的心,直到神通過安排我的生命經歷把我破碎,然後我才在靈裡虚心,才有重生,才能被神按照他喜悦的樣式重新塑造。我以前雖不自以為聪明,却盼望和依靠自己的聪明,就跟倚靠行為的所有人一樣,仍有誇口的餘地,仍有驕傲。但是驕傲是罪的根源,是人類始祖堕落的原因(創世記三章4-6節);而且按定義,天堂是義的居所(彼得後書三章13節),是没有罪的,否則就跟地上一樣,没有必要去了。無論靠聪明(自明的信心)还是靠行為(自義的善行)都不能上天堂,唯獨承認自己靈裡貧窮的人,認識到自己不配得任何恩典的人,才能接受那無價之宝的恩典。《奇異恩典》歌詞中寫得極好:“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今得赦免。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恩典叫我心生敬畏,恩典給我安慰;初信之時,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貴。”這就是為什麼有一次教會裡討論如果自己死了,喪禮上要放什麼音樂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說《奇異恩典》;而且墓碑上要寫:一個接受恩典,也努力傳遞恩典的人。

至於被神重塑,就是實際成聖、生命改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剛信主時,就像新生的嬰兒,完全没有掛慮,整天歡喜快樂;只覺得天是藍的、地是綠的、空氣清新、水壺灌滿、房租付完。我們参加唱詩班,演出《弥賽亞》;接新生、請吃飯、講見證、傳福音。一開始覺得作神的兒女很容易。但是随着知識增添、靈命長進、更認識神,又認識到自己的生命裡有許多事不討神的喜悦;反而覺得要作好神的兒女很難。有一次,我開始帶小組的時候,在家裡接待晚宴上又說了一個傳統的帶顏色的笑話,大家也笑,但是很尷尬;我心裡突然好像被揪了一下似的,知道錯了。就又回到十字架面前認罪,接受赦免,從此我不僅不會說,而且忘記了所有以前記下的不健康的逗樂内容。今天我們已經丢掉了很多從信主前帶來的包袱,但是一生都會繼續學習如何得神喜悦,過一個全人愛神、愛人如己的生活。

很多基督徒都知道自己在哪年哪月哪日重生得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大約在從哪年到哪年的範圍裡信主,还有在哪一天受洗。剛信的時候,因為不清楚自己在什麼程度上“信主”,所以我們有時對一些人說我們信主,對另一些人則說不是,取决於我們的“属靈感覺”如何,以及覺得對方是否接納。随着我們生命逐漸改變,教會裡大家都認證我們已經重生得救,所以副牧師來探訪,問我們是否相信基督教的基本信仰,就是(1)神愛世人,(2)人皆罪死,(3)耶穌清償,(4)因信蒙恩。我們說是,於是就安排我們受洗。在我妻子來美的一年之後,在我來美的三年之後,我們在同一天受洗。雖不能肉体上同年同月同日生,至少可以在属靈上正式有同一個生日。雖不是受洗讓我們得救,但是受洗的確給我們一種“基督属我、我属基督”的感覺。從此以後不再猶豫、不再两面,一心一意跟從我們的主。如今多年之後,無論經過多少高山幽谷,仍然確信他的真實、他的忠信、他的主權和他的温柔。

回想我(更準確地說:我們)得救的經歷,我十分認同《信的故事》歌詞的描述:

初次來這裡,聽他們在說,耶穌的事迹,未曾聞過。
但在我心坎,有新的感受,莫名的平安,像股暖流。
我幾乎忘記,往日的苦恼,就像已脱離,罪惡的囚牢。
從他們臉上,表露的純真,我心暗想,真的有神。

他們又告訴,神要進我裡,作生命救主,若我願意。
我眼未看到,對他又不知,只覺得需要,不妨一試。
我就從深處,真心轉向他,喊“哦,主耶穌”,求他來救拔。
從無一名字,如此甘又美,我享真實,今仍回味。

脱一身纏累,進入真安息,不再有定罪,蒙神稱義。
我与主聯合,他是我生命,今向神活着,因信得生。
我在基督裡,荣耀又逍遙,我与他是一,成為神新造。
噢,這個就是,我信的故事,美妙之至,是愛是詩。

(全文完)2007/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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