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ne 28, 2012

人藉著什麼存活What Men Live By?


托爾斯泰
Bill Lin
【譯作序】

我把翻譯這篇文章所花的功夫,作為女兒和女婿結婚十年的禮物;我很欣慰,他們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能明白,人藉著什麼存活What Men Live By

【前言】

一個名叫西門的鞋匠,自己沒有土地和房子,和他的妻兒住在一個農夫的茅舍裡,藉著他的工作的收入過日子。工作收入微薄,但是麵包昂貴,所以賺來的錢都用到食物上面去了。他和老婆兩人只有共用一件羊皮大衣過冬,而且這件大衣也破碎不堪了,這已經是第二年,他等著去買羊皮來做一件大衣。冬天來臨前,西門已經存了一些錢:一張三盧布的鈔票藏在老婆的箱子底下,另外還有五個盧布二十分錢是村子裡顧客們的欠帳。

一個早晨,他準備到村子裡去買羊皮。他在內衣外面穿上他的老婆的南京棉襖夾克,再加上自己的棉布外衣。他把三盧布的紙鈔揣在口袋裡,砍了一根棍子當柺杖,吃過早餐就動身了。「我要把欠我的五個盧布要來,」他想:「加上我現有的三盧布,這就夠買做冬大衣的羊皮了。」

他來到村子裡拜訪了一家農舍,但是那個人不在家。那農人的老婆答應下星期一定會還錢,但是現在她自己不能作主。西門拜訪了另一個農人,但是這個人發誓他沒錢,只能先付二十分錢,這是西門早先替他修補一雙靴子所欠的工資。然後西門試著靠他的信用借貸來買羊皮,但是皮貨商卻信不過他。

「帶錢來,」他說:「你就可以拿走你看中的皮。我們知道要債是什麼一回事。」所以這鞋匠整天所做的,就是要到了修補靴子的二十分錢,還有一個農人給他的一雙要加皮底鞋根的毡靴。

西門心裡消沉,他把二十分錢花在伏特加酒上面,沒有買到半張羊皮,準備回家了。早上他還感到冰冷;但是現在喝過伏特加酒以後,甚至沒穿羊皮外衣,他都覺得溫暖。他自個兒跋涉,一手把拐杖敲在結凍的土地上,另一手甩著拎在手裡的毡靴,一面自言自語。

【第一章】

「我很暖和,」他說:「雖然我沒有羊皮外衣,但是喝了這麼一點酒,它跑遍了我周身的血管,我不需要羊皮。我自個兒走,也不需要煩惱。我就是那種人!有什麼好顧慮的?沒有羊皮我還是活得下去,我不需要它們。老婆當然會不高興。說也真是的,太沒面子了;一個人工作了一整天,沒人付錢給你。等一下!要是你不還錢,我一定剝你的皮,假如我不這麼幹,就算你有福氣,怎麼樣?他一次還我二十分錢,二十分錢我能作什麼呢?喝吧──就只能這麼做!他說他是手頭緊!他或許是─但是我呢?你有一間房子,還有牛,還有一堆東西;我只有一個人站在那兒!你有自己出產的玉米;我得去買每一粒食糧。我要幹嘛,每個星期單單買麵包,都得花掉我三個盧布。我回家,看到麵包都吃光了,我又得付出一個半盧布。所以就是還清你所欠的,別再囉哩八說了!」

當他快走到在彎路的聖所的地方,往前一看,他看到聖所後面有個灰白的東西。白天快沒了,鞋匠瞄了一下那個東西,無法分辨它是什麼。「以往這兒沒有白色的石頭,可能是頭公牛?它不像一頭公牛。它有個頭,像是一個人,但是太白了;而且一個人在那兒幹什麼?」

他走近一點,以便看得清楚。他嚇著了,那真是個人,不知是死是活,裸體坐著,靠在聖所牆邊,一動也不動。鞋匠嚇壞了,他想:「有人殺了他,把他剝光丟在那兒。假如我插手,一定會惹上麻煩。」

所以鞋匠繼續走,他從聖所的前面過去,這樣他不會看到那個人。當他已經走了一段路,他回頭看,看到那個人不再靠著聖所,卻移動著,像是正往他這邊看。鞋匠感到更害怕,他想:「我該走回他那裡,或是繼續走?假如我走靠近他,恐怖的事情可能就發生了。誰知道這個傢伙是誰?他應該不會是來這裡幹什麼好事。假如我靠近他,他或許會跳起來掐住我的脖子,那我就跑不掉了。或是,假如不是這樣,他還是個挺麻煩的負擔。對一個全身光光的人我能做什麼呢?我可不能給他我僅有的衣服。天哪!快讓我走掉吧!」

所以鞋匠趕快繼續走,把聖所拋在腦後─突然間他的良心擊打了他一下,他在路中間停了下來。

西門,你在幹什麼?」他自言自語。「那個人可能會死於匱乏(飢渴,凍寒),你卻害怕跑掉了。你什麼時候有錢到怕被強盜搶?啊! 西門!你真不要臉!

所以他轉回頭走到那人那裡去。

【第二章】

西門走近那陌生人,看著他,發現他是個年輕人,身體結實,身上沒有一點淤青,只有明顯的凍寒和懼怕,他靠著背坐在那裡,不看西門一眼,好像微弱到無法睜開他的眼睛。西門靠近他,那個人好像醒來。他轉過頭,睜開眼睛看著西門的臉。這麼一瞧就足夠引起西門對那個人的好感。他把毡靴丟在地上,解開腰帶,把腰帶擺在靴子上,再脫下棉布大衣。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他說:「來,快把這件大衣穿上!」西門用雙臂抱著那人,幫他站起來。當他站立時,西門看到他的身體很乾淨而且保養得很好,他的手腳勻稱,他的臉龐俊美親切。西門把他的大衣套到那人的雙肩,但是那人找不到袖子。西門幫他把手臂穿過袖子,把大衣拉好,緊密的包裹住他的身子,把腰帶繫在那個人的腰上。

西門甚至脫下自己的破帽子,戴到那個人的頭上,但是他的頭馬上覺得冷,他想:「我是個大禿頭,而他還有一頭的長捲髮。」所以他把帽子再戴回自己的頭上。「最好能讓他的腳穿個什麼」他想;他讓那個人坐下,幫他穿上那雙毡靴,說:「好啦,朋友,現在就動一動,讓你自己暖和一點,其他的事可以以後再來。你能走路嗎?」

那個人站起來,親切的看著西門,但是沒說半句話。

「怎麼不講話?」西門說。「待在這兒太冷了,我們必須回家。這樣子,拿著我的拐杖,假如你沒力氣就撐著。走吧!」

這個人開始走,輕易的走動,沒有落後。

當他們一起走著,西門問他:「你是哪裡人?」「我不是當地人。」

「我也是這麼想,我認識這附近的人們。只是,你怎麼來到聖所那一帶?」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有人惡待你了?」

「沒有人惡待我,是神懲罰了我。」

「當然,神總管一切。只是,你必須要有吃住的地方。你要去哪裡嗎?」

「哪裡都一樣。」

西門感到奇怪,這個人不像是游民,他說話平緩,但還是沒透露一點他自己的來歷。西門還是這麼想:「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告訴這個陌生人:「就這樣,跟我一起回家,至少可以讓你自己溫暖一陣子。」

所以西門往他的家走,那陌生人跟著他,走在他的旁邊。風大起來了,西門感到內衣裡面一陣冷,現在,他的醉意正過了,開始感覺到冰凍。他邊走邊流鼻水,緊抱著身上老婆的棉襖,想到他自己:「這下子好啦─講到羊皮!我出去買羊皮,卻空空的甚至連身上的大衣也沒有,更甚的,我現在還帶著一身裸露的男人回來。美琪娜會不高興!」當他一想到老婆就感到悲哀;但是當他看著那位陌生人,記得那位陌生人在聖所那兒是如何的看著他,他的心就愉悅了。

【第三章】

西門的老婆那天一早就把每樣事情都弄好了。她砍柴,挑水,餵小孩,吃自己那一餐,現在她坐著,心裡在想她想應該什麼時候做麵包:現在,或是明天?還剩著一大塊呢。

「假如西門已經在鎮上吃過中餐,」她想:「而且晚餐也不吃太多,這些麵包就可以再撐一天。」

她把麵包在手裡一再的稱著,心理想:「今天不要再做了,剩下的麵粉只夠再烤一次;我們可以把這一次撐到星期五。」

所以美琪娜把麵包擺回去,坐在桌子前縫補她的丈夫的內衣。她一面工作,一面想到她的丈夫正在買著做冬大衣的皮貨。

「只能假設皮貨商沒有欺騙他,我的良人是太憨厚了;他不欺騙任何人,但是任何一個小孩都可以哄倒他。八個盧布是一筆大錢─用那麼多錢,他應該可以買到一件好的大衣。不是鞣皮,但還是一件不錯的冬大衣。上個冬天,沒有一件暖和的大衣有多難過,我不能去河邊,也不能去任何地方。當他一出門,就把我們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一件也沒有留給我。他今天沒有太早出門,但是也應該回來了。我只希望他沒有樂而忘返!」

美琪娜幾乎不可能想到是這樣的,當她聽到玄關那兒的腳步聲,有人進來了;美琪娜把針插到縫補的衣服上,走進門廊;她看到兩個男人:西門,還跟著一個沒戴帽子卻穿著毡靴的男人。

美琪娜馬上聞到了她的丈夫的酒味。「就是這樣,他喝過酒了,」她想著。她一看到他沒穿外衣,只穿了她的夾克,沒帶包裹,站在那兒一聲不響,而且看來羞愧的樣子,她的心失望到快破碎了。「他把錢給喝掉了,」她想:「而且跟著這個,還帶回家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一路狂歡。」

美琪娜讓他們進到茅舍,尾隨他們進來,她看到這個陌生人是個年輕、瘦長型的男人,穿著她的丈夫的外衣,大衣裡面見不到內衣,而且他沒有帽子。進來以後,他就站著不動,也不抬起他的雙眼,美琪娜想:「他一定是個壞人─他在害怕。」

美琪娜皺著眉頭,站在烤爐邊,看他們會玩什麼把戲。

西門摘掉帽子,坐在板凳上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

「嘿!美琪娜,假如晚餐好了,就讓我們來吃。」

美琪娜對自己咕噥幾聲沒有動作,還是待在原地,烤爐邊。她先瞄了他們其中的一個,再瞄了另一個,只是搖搖頭。西門看到她的老婆生氣了,但是他試著要混過去。假裝沒有注意到任何事,他拉了陌生人的手臂。

「朋友,坐下來,」他說,「讓我們來用晚餐。」

這陌生人坐到板凳上。

「你有煮了什麼東西可以給我們吃?」西門說。

美琪娜的憤怒爆發了,「我煮了,但不是為你煮的。我看你已經把你的腦筋都醉掉了,你要去買一件羊皮大衣,但是空手回家連你身上的大衣都不見了,還帶一個沒穿衣服的游民回來。我沒有晚餐給像你這樣的醉漢吃。」

「夠了,美琪娜,不要再講無理的話了。妳最好先問問他是什麼樣的人─

「你先告訴我,錢到哪裡去了?」

西門摸到夾克口袋,拿出三盧布的鈔票,攤開來。

「錢在這裡,柴福諾夫沒付錢,但是答應很快會還。」

美琪娜餘怒未消;他沒買羊皮,把他唯一的外衣穿到一個裸漢身上,甚至還把他帶回他們的家來。

她抓起桌上的鈔票,把它好好的收藏起來,接著說:「我沒有晚餐給你們。我們不能餵飽世界上所有的沒穿衣服的醉漢。」

「就這樣,美琪娜,收斂一下妳的舌頭,先聽聽別人該說的─」

「我應該聽聽一個醉蠢漢的大智慧;當初我不要嫁給你這樣的醉鬼就對了;我母親給我的細麻布被你喝掉了;現在連你該買的大衣─也被你喝掉了!」

西門試著要向老婆解釋,他只花掉二十分錢;試著要說他如何看到這個人─但是美琪娜不讓他插口一個字。她講個沒完,還把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都扯了進來。

美琪娜說啊說啊,最後她衝到西門身上去,抓住他的袖子。

「把我的夾克還來,這是我僅有的衣服,你還一定要從我那裡拿走,讓你自己穿。脫下來,你這癩皮狗,讓魔鬼把你抓走。」

西門開始脫下夾克,把一個衣袖翻轉過來;美琪娜抓住夾克,夾克的接縫處暴線了,她扯破了夾克,套上她的頭,走到門邊。她是要出去,但是停下來,做不了決定─她要去平息她的怒氣,但是她也想要知道這個陌生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第四章】

美琪娜停下來,說:「假如他是個好人,他就不應該裸露著。為什麼他連一件內衣都不穿。假如他是個正常人,你應該說你在哪裡碰到這個人。」

「那就是我正試著要告訴你的,」西門說:「當我走過聖所,我看到他光著身子凍僵了坐在那裡。這可不是光身子坐著的氣候!神讓我去救他,要不然他應該是死了。我幹了什麼事?我們怎麼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找他,給他衣服穿,把他帶回來。不要這樣生氣,美琪娜。這是個罪。記得,有一天我們都要死的。」

憤怒的語句到了美琪娜的嘴唇,但是她看了一下那個陌生人,就不出聲了。他坐在板凳的邊緣,動也不動,他的雙手抱住膝蓋,他的頭垂在胸前,雙眼閉著,蹙著眉毛像是痛苦的樣子。美琪娜不做聲;西門說:「美琪娜,妳不愛神嗎?」

美琪娜聽到了,同時,她看著那陌生人,她的心突然對著他軟化了。她從門那兒走回來,繼續走到烤爐,她把晚餐端出來。把一個盃子擺在桌上,她倒了一些克瓦斯kvass。然後她拿出最後一塊麵包,也擺上湯匙和一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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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假如你們想吃的話,」她說。

西門把陌生人請到桌前。

「坐下來,年輕人,」他說。

西門切開麵包,剝碎了擺進湯裡,他們開始進餐。美琪娜坐在餐桌角落,用手撐著頭,看著陌生人。

美琪娜對那陌生人起了憐憫心的感動,開始對他有好感,同時那陌生人的臉立刻有了光采;他的眉毛不再彎曲,他睜開了眼睛,對美琪娜露出笑容。

當他們吃過了晚餐,這婦人清理完東西,開始詢問這陌生人。「你從哪裡來?」她說。

「我不是這一帶的人。」

「但你是怎樣被弄到路上的?」

「我沒法講。」

「有人打劫你了嗎?」

「神在懲罰我。」

「你是全身裸露的躺在那裡嗎?」

「是的,全身裸露而且凍僵了。西門看見我,也憐憫我。他脫掉他的大衣,穿在我的身上,也把我帶到這裡。而且你們餵飽我,給我飲料,表示出你們對我的憐憫心。願神獎賞你們!」

美琪娜站起來,拿了窗子邊上她才補好的西門的舊內衣,給了那陌生人。她又拿出一條長褲給他。

「這兒,」她說:「我看你沒有內衣,把這件穿上,要的話,在閣樓或烤爐上都可以躺下來。」

陌生人脫下大衣,穿上內衣,在閣樓裡躺下來。美琪娜把蠟燭弄熄,拿了大衣,爬上了她的丈夫躺著的地方。

美琪娜把大衣的下擺拿來蓋在她的身上,躺下來,但是睡不著;她無法把那陌生人從心頭挪開。

當她記得他把他們的最後一片麵包吃光,明天都沒得吃,又想到她又給了內衣和長褲,她就感到悲哀。

美琪娜很久都睡不著,當她察覺西門也是醒著─他把大衣往他那兒拉。

西門!」

「怎樣?」

「你們把麵包都吃完了,而我還沒有發麵。我不知道明天我們該怎麼辦。或許我可以向鄰居瑪莎借一些。」

「假如我們還活著,我們總會找到東西吃的。」

那婦人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說:「他像個好人,但是為什麼他不告訴我們他是誰?」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西門!」

「怎樣?」

「我們施捨;但是為什麼沒有人給我們任何東西?」

西門不知道要說什麼;所以他只能說:「別談了。」轉過身就睡著了。

【第五章】

早上西門醒來。孩子們還在睡覺;他的老婆已經去找鄰居去借一些麵包。陌生人單獨坐在板凳上,穿著舊內衣和褲子,望著天上。他的臉上比昨天有光采。

西門告訴他:「嗯,朋友;肚腹需要麵包,裸露的身軀需要衣穿。一個人需要工作維生。你會哪一樣工作嗎?」

「我不知道任一種工作。」

這回答使得西門訝異,但是他說:「願意學的人可以學任何事情。」

「人們工作,我也可以工作。」

「你叫什麼名字?」 

米開爾。」

「嗯,米開爾,假如你不想談你自己,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你必須替你自己賺一點生計。假如你願意像我說的那樣去工作,我可以供應你的吃住。」

「願神報酬你!我要學,教我做些事。

西門拿了棉紗,繞著大拇指,開始捻紗。

「你看,這很簡單!」

米開爾看著他,同樣的拿棉紗繞在他自己的大拇指,有訣竅的,也開始捻紗。

然後西門教他怎樣把線上臘,這個,米開爾也上手了。西門下一步教他怎麼絞進鬃毛,怎樣縫,這些,也是同樣的,米開爾一學就會。

西門教他什麼,他馬上了解,三天以後,他做得好像他已經縫靴子縫了一輩子了。他工作不用休息,吃得很少。工作完了,他靜靜的坐在那裡,望著天上。他幾乎不上街,有話才說,不笑也不開玩笑。除了第一個晚上美琪娜給他吃晚餐時,他們從未看見他笑過。

【第六章】

一天過一天,一星期過一星期,一年就快到了。米開爾西門一起住,一起工作。他的聲譽傳開來,一直到人們說,沒有一個人能縫製靴子那麼好又耐用像西門的工匠米開爾;這整個地區所有的人都來給西門做靴子,所以他開始過得不錯了。

一個冬天,西門米開爾坐著工作,三匹掛著鈴子的馬拖著一輛雪橇底座的馬車,跑到了農舍前面。他們從窗子望出去;馬車停在他們的門前,一個穿著考究的僕人從車廂上跳下來開門。一個穿著毛皮大衣的士紳走出馬車,走進了西門的茅舍。美琪娜跳了起來,把門全開了。那士紳俯身進入茅舍,當他再把身子挺直時,他的頭快碰到天花板了,而且他看來像要把他那一端的房間給塞滿了。

西門站起來,鞠躬,惶恐的看著這個士紳。他從未看過像這樣的人。西門是瘦子,米開爾是瘦子,而美琪娜乾得像一根骨頭,但是這個人像是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紅臉,偉,脖子粗得像牛,而他整個看起來像是個鐵的鑄像。

這個士紳噴出一口煙,脫掉他的皮毛大衣,坐在板凳上,說:「你們誰是做靴子的老闆?」

「我就是,閣下,」西門說,趨身向前。

然後那士紳叫他的小廝:「嘿,費卡,拿皮革來!」

那僕人跑進來,拿著一包東西,這士紳接過這包裹,擺到桌子上。

「把它解開,」他說。那小廝把綑綁解開了。

那士紳指著那皮。

「看這裡,鞋匠,」他說:「你見過這種皮?」

「是的,大人。」

「但是你知道它是什麼樣的皮?」

西門摸摸那皮,說:「它是上好的皮革。」

「好,真的!為什麼,你這個笨蛋,你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皮。那是德國製的,價值二十盧布。」

西門害怕了,說:「我去哪兒才能見到這種皮?」

「就是這樣!現在,你能替我把它做成靴子?」

「是的,閣下,我可以。」

然後這士紳大聲斥責他:「你可以?真的嗎?這樣子,要記得你是為誰做,用什麼皮做的。你必須替我做這雙靴子,讓我穿一年,不變型也不暴線。假如你可以做,把皮拿去剪裁;假如你不能,就說不能。現在我警告你,假如你的靴子在一年內暴線或變型,我會把你弄到監牢裡去。假如它們過了一年不暴線或變型,我會給你十盧布當作你的工資。」

西門害怕了,不知道要怎麼說。他瞥了米開爾一眼,用手肘輕輕的推他,低聲說:「我應該接這個工作嗎?」

米開爾點點頭,好像要說:「是的,接下來。」

西門照著米開爾的建議做了,接下這個做靴子保證一整年不不變型也不脫線的工作。

叫著他的僕人,這士紳告訴他把他的伸直的左腳的靴子脫下來。

「來量我的尺寸!」他說。

西門縫了一張量紙十七吋長,弄平,跪下來,把他的手在圍裙上擦乾淨,以免弄髒那士紳的襪子,然後開始量。他量了腳掌,腳背,然後開始量小腿,但是紙張太短了。這小腿粗得像根樑柱。

「你要小心,在腿上不要做得太緊。」

西門縫了另一張紙條上去。那士紳動了動在襪子裡的腳趾頭,看了在茅舍裡周遭的東西,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注意到了米開爾

「那個人是誰?」他問。

「那是我的工匠。他將來會縫這雙靴子。」

「小心,」那士紳對米開爾說:「記得要把它們做得耐上一年。」

西門也看著米開爾,看到米開爾並不看那士紳,而是凝視著那士紳後面的角落,好像他看到有人在那兒。米開爾看著看著,突然間他笑了,同時他的臉變得更有光采。

「你在微笑什麼?笨蛋。」那士紳光火了。「你最好希望那靴子能及時交貨。」

「它們應該會在適切的時候做好。」米開爾說。

「最好如此。」那士紳說,同時他穿上他的靴子和皮毛大衣,把大衣束紮好,走到門口。但是他忘了彎下身子,他的頭撞上了門楣。

他咒罵,揉揉頭,然後坐進馬車的位子,驅車走了。

當他已經走了,西門說:「你看這個人的身材!你沒辦法用一個榔錘殺他,他幾乎撞倒了門楣,但是他只是皮毛受損而已。」

美琪娜說:「以他的生活條件,他怎能不長得這麼強壯呢?死亡不會去碰觸這樣的石頭的。」

【第七章】

西門告訴米開爾:「就這樣,我們已經接了這個工作,但是我們必須不因它而惹上麻煩。這皮是昂貴的,這士紳是火熱脾氣的,我們不能有錯誤。來,你的眼睛更準確,你的兩手比我的更敏捷,所以你來量,裁減這靴子。我來完成縫製鞋面。」

米開爾就照著吩咐去做。他拿了皮革,攤在桌面上,對折,拿了一把刀子開始裁製。

美琪娜出來看著他裁製,看到他這樣子的做法嚇了一跳。美琪娜已經習慣於看做靴子,所以她看到米開爾並不是切皮做靴子,卻是切成圓型的。

她想要說,但是自己再想一想:「或許我不了解士紳的靴子要怎麼做,我想米開爾更知道要怎麼做─所以我不要插嘴。」

米開爾已經裁完皮,他拿了一根針開始縫,不像縫靴子縫兩端,倒像縫軟拖鞋只縫一端。

再一次,美琪娜迷惑了,但是再一次,她沒有插嘴。米開爾持續的縫製到中午。然後西門站起來要吃中餐,四周瞧瞧,看到米開爾已經用那士紳的皮做成了拖鞋。

「啊,」西門啊了一聲,他想:「米開爾是怎麼搞的,他已經跟我一整年了,從未做錯一件事,怎麼會做出這麼嚇人的東西?這士紳訂做長統靴,貼邊,加上全正面,而米開爾做成了不分左右的軟拖鞋,又報廢了這張皮。我能跟這士紳說什麼?我沒辦法來替換這樣的皮啊。」

所以他對米開爾說:「朋友,你幹了什麼?你把我毀了!你知道這士紳訂做長統靴,倒是看看你做了什麼?」

他幾乎要開始責罵米開爾的時候,「喇─躂」掛在門上的鐵圈響了,有人在敲門。他們從窗子看出去,一個人騎馬過來,正在繫著他的馬。他們打開門,那個曾經隨著士紳的僕人走了進來。

「日安,」他說。

「日安,」西門回答。「有什麼事嗎?」

「我們女主人要我來說有關靴子的事。」

「靴子的什麼事?」

「我們的主人不再需要它們了,因為他死了。」

「可能嗎?」

「他離開你們以後並沒有活著到家,卻死在馬車裡。當我們到家,僕人們來幫他下車,他翻過身像個麻袋。他已經死了,全身僵硬,幾乎沒辦法把他弄出馬車。我的女主人要我來這裡,說:『交代鞋匠,留下皮來訂做靴子的士紳不再需要靴子,但是他必須快速的做一雙屍體用的軟拖鞋。待在那裡直到它們做好,隨身帶回來。』這是我來的原因。」

米開爾收拾剩下的皮;把它們捆起來,拿了他做好的軟拖鞋,對拍疊在一起,用他的圍裙擦拭,把它們和那捆皮交給那僕人,僕人拿了說:「老闆們再見,日安!」

【第八章】

又一年過了,再一年,現在米開爾已經跟西門住第六年了。他過得像以前一樣,他什麼地方都不去,有話才說,那些年來只笑過兩次─一次當美琪娜給他食物吃時,第二次當那士紳在他們的茅舍時。西門非常的喜歡他的工匠。他現在不再問他是從哪裡來的,只生怕米開爾不免要離開。

有一天,他們都在家,美琪娜正把鐵鍋擺進烤爐;孩子們繞著板凳玩,同時看到窗外;西門在一個窗戶邊縫著,而米開爾在另一個窗子邊綁鞋跟。

一個男孩沿著板凳跑向米開爾,靠著他的肩膀,往窗外看。

「看哪,米開爾叔叔!有個太太帶著小女孩們!她好像是要來這裡。裡面有個女孩是跛腳的。」

當這男孩說著,米開爾放下他的工作,面向窗子,向街道望過去。

西門奇怪了,米開爾從未習慣於向街上看過去,但是現在他靠著窗子,注視著某些東西。西門也向外看,看到一位穿著入時的婦人真的走向他的茅舍,用手牽著兩個穿著皮毛大衣和羊毛披肩的小女孩。兩個女孩子長得很像,幾乎說不出哪個是哪一個,除了她們之中有一個左腿蹣跚,走起來一跛一跛的。

這婦人踏進玄關走進入門廊,試著要進來,她找到了門閂,提起門閂,開了門。她讓兩個女孩先走,跟著她們進到茅舍。

「日安,好鄉親!」

「請進,」西們說:「有什麼事嗎?」

這婦人在桌子邊坐下,兩個小女孩緊緊的依偎在她的膝上,對茅舍裡的人怕生。

「我要這兩個小女孩春天穿的皮鞋。」

「可以,我們從未做過這麼小的鞋子,但是我們可以做;要貼邊的或翻轉皮的皮鞋,亞麻布襯裡。我的工匠,米開爾是這一行的大師傅。」

西門看著米開爾,看到他已經放下他的工作,坐著,而且把他的眼睛放在小女孩們的身上。西門很訝異,沒錯,這女孩們很漂亮,黑眼睛,胖胖的,綁著精緻的頭巾,精緻的皮毛大衣,但是西門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米開爾會這樣子看著她們─好像他以前已經認識她們。他是想不通,但是繼續和婦人交談,講價。講定了,他準備量尺寸。婦人把跛腿女孩抱到她的膝上,說:「量這小女孩的兩腳。一只鞋子給跛腳,三只給好腳。她們兩個有一樣大小的腳,她們是雙胞胎。」

西門量了尺寸,提到跛腳女孩,說:「她是怎麼啦?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是生來就這樣子嗎?」

「不,她的母親壓壞她的腿。」

美琪娜加了進來,她很好奇這位婦人是誰,還有這些小孩是誰的,所以她說:「難道你不是她們的母親?」

「不,我的好婦人;我不是她們的母親,也和她們沒有任何關連。她們和我是陌生人,但是我領養了她們。」

「她們不是你的孩子,妳卻這樣疼愛她們?」

「我怎能不疼愛她們呢?我用我的奶同時餵養她們。我曾經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神卻把他接走了。我疼愛他都不及我現在那樣的疼愛她們」

「那她們是誰家的孩子?」

【第九章】

那婦人,已經開始講了,她就告訴他們全部的故事。

「自從她們的父母相繼在一個星期內過世,大約有六年了:她們的父親在星期二下葬,而她們的母親在星期五就去世了。這兩個孤兒在她們的父親死後三天出生,她們的母親也活不過一天。我的丈夫和我那時是住在村子裡的農民。我們是她們的鄰居,我們的院子和他們的相鄰。她們的父親是個孤獨的人;是森林裡的一個伐木工人。一天在砍樹的時候,一棵樹倒在他的身上。那樹倒下來橫在他的身體上,把他的腸子都壓出來了,他們還沒把他送到家,他的靈魂就到神那裡去了;同一個星期,他的妻子生下了雙胞胎─這些小女孩。她貧窮又獨自一人;沒有一個年輕或年老的人,和她在一起。她孤零零的生下她們,也孤零零的面對自己的死亡。」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但是當我進到茅舍,可憐的,她已經冰冷僵硬了。要死以前,她轉身壓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把她的腿壓壞了。村子裡大夥來到這個茅舍,洗淨她的身體,抬她出去,做了一個棺木,把她埋葬了。他們是好鄉親。沒有人關注到嬰孩們,她們該怎麼瓣呢?那時我是那裡唯一家裡有個嬰孩的女人。我正撫養我的頭胎─八個星期大。所以我暫時照顧她們。那些農民們聚在一起,想了又想,到底要怎麼處理她們;最後他們告訴我:『目前,瑪莉,妳最好先收留那些女孩子,以後我們會安排怎麼處理她們。』所以我用我的奶哺乳那個健全的,只是起先我不餵這個跛腳的,我沒有想到她會活得下來。但是我自個兒想,為什麼這個可憐無辜的要受苦呢?我可憐她,開始餵她。所以我餵我自己的男孩和這兩個─他們三個─用我自己的奶。那時我年輕強壯,又有好的食物,而且神賜我有這麼多的奶水,有時還過剩了。我有時習慣於同時餵兩個,讓第三個等著。等一個吃飽了我再餵第三個。當我自己的在沒滿兩歲就去世了,神命定她們長大。雖然我們發跡了,我也不再有更多的小孩。現在我的丈夫在玉米商的工廠做事,薪資好,我們也過得很好。但是我沒有自己的小孩,假如沒有這些小女孩,我會多寂寞!我怎能不疼她們!她們是我的生命的喜樂!」

她一手緊緊的抱住跛腳的小女孩,同時用另一隻手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美琪娜歎了一口氣,說:「箴言是真的這樣說:『一個人可能活著沒有父母,但是不能活著沒有神。』」

他們一起對談著,突然間整個茅舍亮起來,好樣夏天的閃電從米開爾坐的角落發出來。他們全都向他看過去,看他坐著,雙手抱住膝蓋,向上看而且微笑著。

【第十章】

那婦人帶著女孩子們離開了。米開爾從板凳站起來,把他的工作擺下,脫下圍裙。然後深深的向西門和她的妻子一鞠躬,他說:「再見了,老闆,神已經寬恕我了。為了我所有做錯的事,我也請你們原諒。」

他們看到米開爾發出一道亮光。西門站起來,對米開爾一鞠躬,說:「米開爾,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人,我不能夠留你或詢問你。只要告訴我這個:這是怎麼一回事?當我找到你,帶你回家的時候,你的臉色陰暗,當我的老婆請你吃晚餐,你對她笑,臉色就變得光亮一點;然後當那士紳來訂做靴子,你又笑了,臉色又變得更光亮點;現在,當這婦人帶著小女孩們來,你第三次笑了,而且臉色變得像陽光一樣亮。告訴我,米開爾,為什麼你的臉這樣明亮,為什麼你那三次笑了?」

米開爾回答:「因為我被懲罰了,所以不再發光,但是在神已經赦免我了。我笑了三次,因為神要我來認識三個真理,而且我已經認識到了。我認識到了第一個,就是你的太太憐憫我的時候,那是為什麼我第一次笑了。我認識到了第二個,當那有錢人來訂做靴子的時候,我又笑了。現在,當我看見那些小女孩,我認識了第三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真理,我笑了第三次。」

西門說:「米開爾,告訴我神為什麼懲罰你?還有,什麼是三個真理?我也想知道。」

米開爾回答:「神懲罰我,因為我違抗祂。我是在天堂的的一個天使,違背了神。神命令我去取走一個婦人的靈魂,我飛到了地球,看到一個生病的婦人獨自躺著,她才生了一對雙胞胎。她們無助的在她們的母親身旁動著,但是她沒有辦法把她們移近到她的乳房。當她看到我,她知道神已經命我來取她的靈魂,她哭泣著告訴我:『神的天使!我的丈夫被一棵倒下的樹壓死,才被埋葬了。我沒有姊妹,沒有姨媽,沒有母親:沒有一個人能照顧我的孤兒們。不要拿走我的靈魂!讓我看顧我的孩子們,餵養她們,讓我在死前能看見她們站以來。小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或母親而活下來。』我傾聽了她的話,我把一個孩子擺到她的胸前,把另一個擺進她的雙臂,再回到天堂,我的天主那裡。我飛到了主面前,說:『我不能取走那婦人的靈魂。她的丈夫被一棵樹壓死了;那婦人生了一對雙胞胎,她祈求不要拿走她的靈魂。她說:『讓我看顧餵養我的孩子們,直到她們能站以來。小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或母親而活下來。』我沒有拿走她的靈魂。』神說:『去─取走那母親的靈魂,而且要認識三個真理:認識住在人裡面的是什麼,認識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還有人靠著什麼存活。當你認識了這三樣事情,你就可以回到天堂。』所以我飛回地球,取了那母親的靈魂。嬰兒們從她的乳房掉下來。她的身體在床上一滾,壓到了一個嬰孩,扭壞了她的腿。我飛到村子上頭,想把她的靈魂帶回到神那裡;但是我被一陣風颳走了,我的翅膀斷了,掉了下去。她的靈魂獨自上升到神那裡,而我卻掉到路旁的地上。」

【第十一章】

所以西門美琪娜知道那跟他們住一起,他們給他衣穿,給他東西吃的是誰了。他們敬畏和喜悅得掉淚。那天使說:「我獨自在曠野赤身露體。我從來不知道人類的需要,也不知道寒冷和飢餓,直到我變成了一個人。我又餓又凍,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看到鄰近的曠野有一座神的聖所,所以我走去那裡希望找到庇護。但是那聖所鎖著,我不能進去。所以我在聖所的後面坐下來,至少讓我自己避過強風。夜晚到了,我飢餓,凍僵而且疼痛。忽然我聽到一個人沿著道路走過來;他拿著一雙靴子,自言自語。自從我變成人,第一次我看到一個凡人的臉,我不敢看他,因為他的臉對我來講很恐怖。我聽到這個人告訴自己在寒冬怎樣保暖自己的身體,如何餵飽妻子和子女。我想:『我就要因為飢寒而死,而這裡有一個人只想到如何穿著他自己和他的妻子,如何為他們自已買麵包。他不能幫助我。』當這個人看到我,他皺著眉頭,他的臉變得更恐怖,他從另一邊繞過我。我絕望了;但是忽然間,我聽到他折回來了。我抬頭看,沒法辨認是同一個人;以前,我看到死亡在他的臉上;但是現在他是活的,而且我意識到他裡面有神的同在。他走到我面前,給我衣穿,帶我一起走,把我帶回他的家。我進入到他的房子;一個婦人走來見我們,她開始講話。這個婦人比過去那個男人更是恐怖;死亡的靈從她的嘴裡出來;我不能呼吸,因為死亡的臭氣佈滿她的四週。她想把我趕出去到嚴寒中,我知道如果她這樣做,她會死。突然之間,她的丈夫向他提到了神,這個婦人馬上改變了。當她拿食物給我,看著我的時候,我看了她一眼,看到死亡不再住在她裡面;她已經變活了,而且在她的裡面,我又看見了神。」

「然後我記得神給我的第一個功課:『認識住在人裡面的是什麼。』現在我明白在人裡面住的是愛!我很高興神已經開始讓我看見祂所應許的,所以我第一次笑了。但是我還沒有認識全部。我還不知道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還有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我跟你們住一起,過了一年。一個人來訂做保用一年不變形不裂縫的靴子。我看著他,突然在他的肩膀後面,我看到我的同夥─死亡的天使。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看到那個天使;但我認識他,而且知道日落以前他會拿走那有錢人的靈魂。所以我自個兒想:『這個人在做一年的準備,卻不知道他在晚上以前就會死。』同時我想起了神的第二句話:『認識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

「我已經知道什麼住在人裡面。現在我知道什麼是神沒有給他的。神沒讓人知道他自己的需要。所以我第二次笑了。我很高興看到了我的同夥的天使─也高興神已經把第二句話啟示給我。

「但是我還沒有認識全部。我不知道人靠著什麼存活。所以我繼續過活,等著神啟示我最後的功課。在第六年雙胞胎女孩和那婦人來了;我認出了女孩們,聽到了她們如何被救活。一聽到這個故事,我想:『她們的母親為了孩子的緣故懇求我,我相信她,當她說沒有父親或母親的小孩子們活不下去;但是一個陌生人養護了她們,把她們撫養長大。』當這婦人顯現出她的對不屬於自己的小孩子的愛,為她們而掉淚,我看到那活著的神在她的裡面,而且已經寬恕了我的罪。所以我第三次笑了。」

【第十二章】

天使的身體露空了,他被光包裹著,所以眼睛不能對著他看;他的聲音越來越響,好像從他發出來,卻是從上面天堂發出來。天使說:

「我認識到所有的人,活著不是靠著照料他們自己,卻是藉著愛。」

「神沒有讓那母親知道她的孩子們需要什麼才有活命。祂也沒有讓那富人知道他自己需要什麼。祂也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當夜幕來臨了,是他的身體需要靴子或是他的屍體需要拖鞋。」

「當我是個人還能繼續活下去,並不是我在照料自己,卻是因為在一個過路人的身上有愛,而且因為他和他的妻子憐憫我、愛我。那孤兒們能夠活下去,並不是因為她們的母親的照料,而是因為一位婦人的心中有愛,對她們而言是個陌生人,她憐恤她們,愛她們。所有的人活著,不像他們所想的是在花用他們自己的福祉,而是因為有愛在人間。」

「我以前知道,神賜人生命,要他們活著;現在我明白得更豐富。」

「我知道神不願人們分開居住,所以祂不讓他們知道每個人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但是祂希望他們一起活著,所以啟示給每個人,他們共同的需要。」

「我現在已經了解,雖然看來人都活著靠自己,實際上只有愛,他們才能藉以存活。一個人有了愛,就在神裡面,神也在他裡面,因為神是愛。」

那天使向神歌頌,所以茅舍被他的聲音震動。屋頂開了,一束火光從地球沖上天。西門和他的妻子,和孩子們俯在地上。翅膀出現在天使的雙肩,他上升到天上去了。

西門恢復神智時,茅舍還在那兒完好如初,房子裡除了他們一家人以外沒有別的人了。

4 comments:

  1. 很好的故事,似城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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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I just finished reading the story from beginning to end. I never knew that Tolstoy wrote this one. It is very good. I think that you at least should try to send your translation to those Christian magazines.

    LOVE dwells in man.

    It is not given to man to KNOW HIS OWN NEEDS.

    All men live not by care for themselves but by LOVE.

    Those are the three messages I got.

    Thanks for sha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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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翻得超讚 3Q for share
    fyi: Michael 大都翻為 麥可or邁克爾

    鞋匠能非鞋匠卻不能?? 奇怪的物種正在取走地球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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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阿彬,

      謝謝指教。麥可or邁克爾是英語系發音,我故意取接近歐語系發音 /mikel/ 。

      B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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